不知觉间,盛夏便与我们撞个满怀,骄阳似无情的烈火炙烤着苍茫大地,柏油路面被烤得滚烫作响,灼热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。即便静静地躺着,只要稍一抬手,汗便止不住地往外冒,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,这种感觉好似穿梭在一片高大的玉米地时,被一张巨大且黏湿的蜘蛛网包裹缠绕住,皮肤下传来隐隐的刺痒还有挥之不去的胶黏感。听着屋外阵阵聒噪的蝉鸣,时起时落,心头变得烦燥不已,让人真正恨不得“打起夏蝉儿,莫叫枝上啼。”以求片刻的安宁与清凉。每每此时,母亲总笑意盈盈地端出一大锅绿豆粥。她笑着说道:“绿豆性凉,喝上一碗,清热解暑、安气凝神!”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温柔,我深知这是母亲在用她的方式默默关心着我们。
盛夏的早晨,母亲寅时便起床,系着条蓝格子围裙在厨房里,准备清洗食材。她从冰箱里取出冰冻一夜的新绿豆,又抓了小半碗薏米,还特意备了少许下火的陈皮,在流动的自来水下,细细淘洗着食材。月光在夜空中漫步了整夜,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,经过窗台,趁机溜进洗菜池,仿佛想借着沁凉的自来水洗个冷水澡,缓解疲惫与虚弱。便和食材一起被母亲搓洗得干干净净,又被尽数倾倒在一只兰草纹白瓷碗里,月光在装满食材的瓷碗里晕开一片清冷,宛若轻的柔纱笼罩在碗的世界,而碗又仿佛是一只谧的小床,载着月光安然入梦。
窗外天空泛起鱼肚白,母亲在灶台上放上铜锅,打上灶火,便默默守在灶台前,用勺子时不时在锅中轻轻搅拌,以免绿豆粘底。隔着蒸腾的水汽,绿豆的清香从厨房飘出来,交织着薏米的甜香和陈皮香,漫进我的鼻尖。我循着香气,来到厨房,听见锅里的绿豆粥发出细微的“咕嘟咕嘟”的声,仿佛母亲的手在盛夏弹奏消暑的圆舞曲。这时正好有晨风从窗外吹进,将灶火轻轻摇曳,母亲将灶火调成小火,绿豆清亮的汤底在小火慢熬中逐渐变得浓稠与丝滑。风又拂过母亲沁满汗珠的额角,掠过她衣衫上被汗水洇开的深色的花,我拿起蒲扇,走到母亲身后,为她送去缕缕清凉。母亲转头对我微微一笑,又回头看着不断冒泡的绿豆粥,锅里的绿豆开始豆皮分离,豆子渐渐沉底软烂,豆皮则漂浮在浓稠的汤色中。母亲见状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熄了火,像是完成一件重要的夏日仪式。
盛夏清晨的太阳好似热烈奔放的蒙面舞姬,猛地起身跳跃出地平线,对着温吞的大地跳着热情火辣的探戈,她用金黄的裙摆一一拂过大地的每寸肌肤,所过之处仿佛点燃了无数火苗,撩得大地羞红了脸,升腾起丝丝缕缕、若有似无的的雾,如梦幻般弥漫缠绕在地表的旷野上、树林间、草丛里... ...我站在窗前,眺望远处这片景象,手捧一碗母亲熬煮的绿莹莹的粥,忍不住喝上一大口,绿豆的清香瞬间盈满整个口腔,软糯的绿豆滑入口中,化作清凉的甘甜,润泽周身,暑气随之消散。连屋外聒噪的蝉鸣声也变得悦耳动听,而我们美好的一天也在这一碗绿中悄然开启。
盛夏的这一碗绿,不仅是消暑良品,更承载了清浅时光里母亲对我们深沉而又细腻的爱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