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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登茸作品:放尔千山万水

威,遇见你的那年,我20岁,那正是破暖轻风、弄咭微雨的欢喜岁月呀。你就这样迎着光走来,走来我的世界,开出一朵血色的花,簌簌作响成惊天的雷,又落于黄云白草的诗塚,没有回响成长天的诗歌,只余落寞填满岁月的缝隙。而我,只能在生活的百转千回后,放你于千山万水,让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祝福,送君千万里。

大学迎新会的夜晚,我与舍友们手挽着手昂首去往学校礼堂,心情雀跃不已。腻月笼日,漫天星斗清亮清亮,沿河的芦花在暮霭中点燃着淡淡的凉意——这是初秋了。贯穿学校的小河流淌着月华,把教学楼的灯影和两岸的树影都留成跃动的银絮。此刻,我的心像一张鼓鼓的帆船,载着美好的希望,渴望去往远方。是天注定的吗?隐隐中只觉得我的远方,那甜蜜的远方定与你有着丝丝缕缕的牵绊。

踏入会场,目光便被站在舞台中间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的你擢去,此刻你正从容不迫地指挥新生搬运东西。礼堂的灯光下,你白皙刚毅的脸颊犹如神铸般,璀璨夺目,只在这一刹那,心被狠狠撞开成熏神染骨,误尽苍生的诗行。我杵立在原地,双脚似生了根般,怔怔地看向你,你察觉到我追随的目光,微微朝我的方向颔首。金丝边眼镜后,那样澄澈的目光,让我的心顿时小鹿乱窜,心跳如密密又匝匝的鼓声。威,那一刻我便开始心动的,只是从未说与你。

还记得那个一帘疏雨的向晚吗?学校食堂外的琵琶树下,你撑着把透明的伞等人,无意间俘获了整条道路的盈盈秋波。清瘦帅气的你青眉白衣,宛如诗画中走来的公子,可又偏偏是那可恶的“芳心纵火犯”,过路的女生们纷纷向你投去羞怯的问候,更有胆大者递于你情书。威,我是有些讨厌她们的行为,却也钦佩她们的勇气,这样复杂的情绪剧烈地扯动着我的心,直到看着你委婉坚定的拒绝,我的嘴角方才噙着笑得窃喜开,像是独享了一场无人的饕餮盛宴,尽管那时并未与你建立起任何联系。

学校食堂的窗口前,排着长长的队,忽而发觉你竟端着盘子站在我身后,还未回神,便有个冒失的身影冲了过来,我踉跄着往后倒去,跌进你的怀里,你还记得吗?你慌乱地伸出双手去接住我,那一瞬,我们目光相撞,凝滞的空气中抽出点点新芽。我的脸颊不自觉飞起两朵浅浅的红云,而你的耳根也有些许微红。

“小心点!别摔倒了!”你轻声道,随后礼貌地松开手。

“嗯!谢谢学长!”

“今年的新生?哪个系的?”

“材料工程,高分子应用,学长呢?”

“和你一样。”

啊!威,还记得吗?我们就是在这样简单的对话中加了联系方式。

大学的生活逐渐展开,徐州冬日的寒风让我总是思念温暖的家,一夜寒流和冷月后,图书馆的落地窗上结了厚实的窗花,我紧抱着电热水袋,翻阅着一本本专业书,为考试忙得焦头烂额。夜幕低垂,又独自骑行在学校草木摇落的道路上。思乡的情绪让大学生活变得暗淡,心思也不由沉重起来。这时,你来了。带着无微不至的关怀温暖了异乡的我,让我的心即便在这万物萧条的冬日也不再感到孤单。

后来我们恋爱了。大学城的晚风拂过操场,你递来冰镇的可乐,恶作剧突然贴在我的后颈,又用缠绵的吻将我的惊呼声吞没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,我羞怯地低头咬住吸管,你却悄悄将一枚银戒指套在我的右手小拇指上,我如今还记得戒指上刻有“一生只爱你”的字样。当时的我感动不已,你低头温柔地说与我:“茸!你的发丝间有银河流淌。”我竟开始幻想我们会相爱到老,直到两鬓如霜之际,彼此的眼眸里也依然会流转着似水的深情。

晨光洒落林荫道,我们并肩走进4号教学楼,QQ里总说不尽的情话;午后我们共享耳机,落叶作伴,清唱情歌;黄昏操场,你为我拂去草叶,拥我入怀,夕阳把我们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自习室的玻璃窗上映着我们低头看书的专注背影,食堂的烤鱼总要少麻多辣,还要再加一份我最爱的罗氏虾。

毕业季,樱花如雨,情侣空间不知觉竟积攒下了我们无数美好的回忆。某天天南地北的一份offer,两地分离,随着你工作的繁忙,原本热闹的空间里,你的足迹变得罕至,直到头像变成了暗灰色,像是为我们的爱情提前唱响的丧歌。

威,我们究竟因为什么分手呢?我已想不起丝毫具体的痕迹。只记得那时我刚毕业实习,便搬进了你的出租屋,那是一间仄逼狭小的房子,人站在厨房间,转身都得侧身而过。我们的生活并不富裕,尽管如此,你还是会买回一箱刚上市的樱桃送于我。有次我提到了玛格丽特公主在婚礼上的一句话:“世界上,从来没有两人像我们这般快乐过!”你转身投喂我一颗火红的樱桃,笑着说:“那是他们没遇见我们。”威,我喜欢你当时的自信,因为我也是。

不久你升做部门经理,每日需要不断地出差,应酬,繁忙的工作常常使你疲惫不堪。而工作未果的我,依旧未脱学生的稚气,活在梦里,活在诗里,活在五彩斑斓的幻想里,尚不能承担生活的重量,为你减去丝毫负担。只能在出租屋内,在寒灯纸上,在梨花雨凉处,等孤月明,等风又起,等杏花稀,也等你。

“将我归还人海吧!”威,你平静地与我说这话时,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双眸,当时却满是倦怠。看你如此这般,我的心碎成了千万瓣。若与我相守,成了你灵魂的负累,我愿放尔千山万水。

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。多年后我从旁人处得知,你一步步升做区域经理,总经理,远赴海外深造、又毅然辞职创业......威,听闻你拥有这样的锦绣前程,我由衷地为你高兴,也为我放尔千山万水的决定而实实在在的高兴!你本就是那振翅的雄鹰,不必应儿女情长挥不起意志的宝刀而裹足不前,你的征途当是那辽阔苍茫的天空,该是那数不尽的山,望不尽的水。

近日接到你的来电,告知我你正筹划开辟苏北市场,进一步扩大商业版图,我眼前不由自主又浮现初遇你的那一幕——灯光下意气风发的你微微颔首,目光温润地看向我。这一切仿佛还在昨日,如梦,如幻,如一朵虚化的白莲,在记忆的湖心悠悠盛开。

“你结婚了吗?”

“结了!你呢?”

“离了又结了!你还是没怎么变,依旧单纯善良,其实你该多去外面的世界闯闯,那样之于你不是什么坏事!”电话那头,传来打火机“啪”地轻响,还有你细细地吐烟声,仿佛缭绕着未尽的思绪。

“嗯!”

“我以为我会娶你的!”

“我现在过得很幸福!”

良久,我们都沉默不语,也并未挂断电话。大约,在我们的记忆深处都有对这段感情的怀念与遗憾。所以往后的许多年需要我们去批阅一页页的山,去圈点一行行的水,在千山万水间逐一抹去心中的遗憾,而我也该如你般,走出熟悉的楼阁,用脚步丈量远方,让灵魂随风驰骋,去拥抱未知且广阔的天地!

责任编辑:杨登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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