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重山,两重山,山远天高烟水寒,相思枫叶丹。
—题记
疏林红叶,芙蓉将谢,天然妆点秋屏列。当我踏入这片层林尽染的枫林,簌簌枫叶参差错落,金风轻摇,枫叶纷纷飘落。纷乱间,只见红叶似火,黄叶洽金,橙叶如霞,在天地间飞舞低语后,打着转的落下,层层叠叠地铺展在蜿蜒的小径,将秋的韵味演绎地淋漓尽致。
捡起一片凋零的落叶,阳光下,火红的叶片纹理清晰,赭色的卷边如被盛夏的骄阳灼烧过般,带着经年的伤痕,落在了《西厢记》里:君不见,满山红叶,尽是离人眼中血的诗行,化作思念的细舟,飘向记忆深处的你。
初识你,便是在这样一片枫林中,当时身患小儿麻痹的你,正费力地弯腰捡拾满地的枫叶。见我怔然地看着你,你抬眸一笑:“与我一起捡枫叶吗?”“捡枫叶干嘛?”说话间,我将脚边最橙红最大片的落叶放在你的竹篮里。“簪红叶!”你低头又将一片黄绿相间的枫叶拿与我看:“宋人在立秋那日,为了顺应时序,人们便将枫叶剪刻成簪插在鬓边。”“你懂得好多呀!”我眼里流露着崇拜。“听你外婆说你也爱读书!”“那以后我们一起读书玩耍。”“好的呀!”就这样我们在密密的低语中,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。你将捡拾起的枫叶,一一铺陈在石凳上,挑选颜色炫丽的叶片,用胶水簪在打磨好的桃枝上,插在我的发间。“漂亮极了!茸!”“我也帮你做一支花簪!”你戴上我制作的花簪,笑着清唱:“秋风凉,枝叶黄,红了枫叶相思长。”
红,那一刻,暮云合璧,落日跌进枫林,醉染了深秋橘红的枫海,红叶入眸,我已觉诗意满秋。
忽的有只毒蜂,在微醺的晚风中翕动着双翅,闯进我们的视线。它是个阴险的猎手,在渐浓的暮色里不断盘旋,逼近,小心翼翼试探着。见你走路不便,躲闪不过,便对你发起攻击。我见状,将你扑倒,护在身下。毒蜂的毒刺扎进我右手的肌肤,顿时红肿一片,刺痛如火燎原。你起身,顾不得手脚不协调,寻来几只火红的枫叶,又将枫叶碾碎,笨拙得像只雪地里的企鹅,落在我的视网膜上,氤氲成最深的暖流。你将枫叶汁敷在我的手背上,见我疑惑,解释道:“枫叶可以辅助治疗蜂毒,但现在我们必须去卫生院,因为蜂毒会引起呕吐,腹泻,严重还会休克。”你挣扎着扶起我,前往卫生院。我望着你的侧颜,一时间竟忘了毒蜂蜇伤的疼,只余满心的敬佩与依恋。
从此,我们常常徜徉在乡村的小桥流水畔,秋风吹过枫林,枫叶似纷飞的蝴蝶,随水流飘向下游,我们顺着流动的火红,搀扶着一路追寻下游的莹火虫,看它们落在外公的小渔船上,闪着星星点点的光,仿佛星辰坠入凡间。暮采霞光下,我们赏丹枫灼月,观苍山治红,你吟诗作对,我抚琴相和,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,我不禁感叹:伯牙遇子期,高山流水遇知音。红,当你告知我你的梦想是名作家时,我再次被你折服,即便生活的苦难,疾病的痛苦,没有一样放过你,可你依然志存高远,在浩瀚书海里挣扎着向上生长。红,在我心里,你不是小儿麻痹的患者,你是枫林里最坚韧的红叶,是我此生最珍贵的挚友。
后来,我考到了城里的私立学校,课业如山,假期被辅导机构填满。很少再与你相伴,外婆说,你总是执一只花簪,在枫林等孤月明,等风又起,等枫叶红,也等我。我却每每匆匆赴约,又匆匆离去,未曾认真抚慰你眼眸深处的落寞与孤独。最后一次听闻你的消息,竟是你在枫叶飘落的季节,永远离开了人世,如同一片飘落的枫叶,回归到大地的怀抱。
我奔至你的坟前,泪如雨下。却只能点燃一堆写满相思的枫叶,渴望那袅袅升起的云烟,将我的思念与祝福送给远在天堂的你。 红,我亲爱的挚友!你收到了吗?你在天堂过得还好吗?那里是否月华如水,枫叶如火?是否有人在你的诗行里以琴相和?(杨登茸)